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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的江城,春风穿过林立的香樟树,徐徐吹起窗边雪白的帘子,轻柔而温和。春光透过树丫,缓缓洒在床上女孩安睡的面容上,灿烂而明媚。

一位清隽的男子坐在床边,温柔地擦拭床上女孩的脸颊。

“这个温度还合适吗?”

房间里缓缓响起男子低柔的声音。

“妈说他们现在在路上,今天周末祁顾也一块跟来了。他来了,待会儿大概会很吵。”

“我们带小年糕出去过生日,晚上回来陪你。”

男子又把毛巾浸入温水中,继而擦拭女孩的手臂,动作依旧轻柔。

“嘉嘉,小年糕生日这天我们总会想到两年前,不愿意去庆祝,但这对他来说不公平。我一直记得你说过,希望我们的孩子幸福快乐。我会尽力,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总是差一个你。“

他的声音温和,却隐隐透露悲痛。

“真的很久,两年了,嘉嘉,醒过来吧,看看我,看看小年糕。”

春风吹拂而过,惹得窗外的香樟树叶轻轻而动,树影交错。

他低下头,嘴唇轻触女子的手。

尽管有无微不至的照料,但常年的卧床让女子四肢浮肿,皮肤暗沉,与从前白皙纤细的手臂相差甚远。但他依旧视若珍宝,细心呵护,低头的亲吻说不清的温柔与虔诚,试图让安睡的美人听到他的愿望,感受到他的爱意。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听到敲门声,宋沂倏忽收起悲痛,“请进。”

顾如秋推开病房门,其实她本不需要这么小心地敲门,但有一次她撞到宋沂弓着腰低垂着头,脸上满是止不住的泪。从那以后,只要宋沂在,她一定会敲敲门让他缓一缓。

这何尝不是给她自己一个调节的时间,不管多少次,只要看到原本漂亮乐观的女儿如今却了无生气地躺着,她都痛苦万分,也恨透了那个**。

“妈,祁叔。”宋沂起身,如往常般从容,丝毫不露方才的哀伤。

“小宋吃了吗?”顾如秋并肩和祁仲同走进来,身后跟了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少年。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,小男孩原本就可爱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。

宋沂倒了两杯温水分别递给顾如秋和祁仲同,“吃过了,妈。”

顾如秋周身的气质就像她的名字,如秋天般沉静,予人舒适安逸。两年前突然如其来的变故,让这位母亲多了一份秋叶飘落的萧瑟。

顾如秋接过水杯,又将带来的食盒塞到他手里,轻声嘱咐,“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注意身体。”

宋沂无奈,“妈,这回没骗你,真吃过了。”

也怪他自己有前科,许嘉禾刚出事那段时间,他整宿整宿地守在医院,一天不吃饭是常有的事。就算是在顾如秋他们强烈要求下吃了不少,过后也瞒着他们吐个干净。

身体就这么被搞垮了,他医院都住过两次,直接导致顾如秋现在随时都要给他喂两口,把他当个小孩一样。

“爸爸,爸爸抱!”那个被抱着的小男孩,见到宋沂就从少年人的怀里挣扎下来,跑到宋沂身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,张开双手。

宋沂把食盒换到左手,右手一把揽住小男孩,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
“小年糕生日快乐啊,今天可是小寿星,祝我们的小年糕永远健康快乐,平安幸福,小年糕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宝贝。”

小年糕听完宋沂的话有点不好意思,一双小手圈住宋沂的脖子,脑袋趴到他的肩膀上。

“谢谢爸爸。”

他很像嘉嘉,就连害羞的反应也一模一样。

“啊,不是吧小年糕,刚刚舅舅累死累活抱了你一路,你也没抱抱我,就连说声谢谢也冷酷得跟什么一样,怎么你爸一出现你就换了个人。好吧,虽然我也习惯了,但你能不能稍微不那么明显一点。”

祁顾又震惊又愤怒,绕着宋沂转圈,眼睛死死盯住趴在宋沂身上温顺的年糕。

“也就今天早上我给你红包的时候像个小孩,哎哥,我跟你讲这年糕可以炸了,真的,炸年糕很好吃的。”祁顾看小年糕也不搭理他,两脚一并停在宋沂面前。

宋沂瞧着满脸笃定的小舅子,摇头失笑,“谁让你一天天地嚷嚷要炸了他。”

从小年糕出生,一家人都很宠他,祁顾更甚,只是他的爱意常常很隐晦,比如压住小年糕,挠他脚心,祁顾说他这是把小年糕逗笑了;又比如压着小年糕穿上他挑了好久的公主裙,祁顾说他这是给小年糕买新衣服了,小年糕现在对他是又爱又恨。

“行了,去看看你姐,别乱吼。”祁仲同一身休闲装却难掩周身儒雅,他拍了拍祁顾的肩膀制止他叭叭不停的嘴。这儿子就是个话痨,给他个台子能唠一天。

“哦。”

祁仲同看儿子终于停下,才和宋沂说道:“你趁热再吃点儿,今天是你妈难得一次的下厨大作,值得一试。”

顾如秋也不说话,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祁仲同身上。祁仲同赶紧向宋沂挪了一步,欲盖弥彰道:“真的很好吃。”

“我一定全都吃完。”宋沂边笑着说边稳稳地放下了想下去的小年糕,摸摸他的头。

“哎,不错不错......”

祁顾没有理会他爸妈之间的暗流,静静站在病床边,虽然被病气缠绕,但依旧可以看出床上女子从前姣好的容颜。

看了会儿,祁顾重新扬起笑容,“姐,我放假了,正好今天小年糕生日我们就一起来看你。作业真的好多啊,高中真不是人学的,不过还好我有王牌姐夫,一个顶九哈哈哈哈哈。对了,我跟你讲你儿子可坏了......哎你干嘛。”

正说得起劲,祁顾突然感觉腿被人敲了敲,转头就瞧见小年糕跟小和尚撞钟一样,用他的脑袋瓜子一下、一下撞他的腿。

“小年糕,我在你这儿连个基本的手指触摸都不配了吗?需要你用大脑门来出击?”

小年糕刚跑到床边,就听到祁顾张嘴对他妈妈说自己坏,哪里能忍,立刻用脑门叩祁顾的腿。见他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,立刻伸出小拳头冲祁顾晃了晃。

“舅舅,你再说我坏话,小心我打你哦。”那表情很是凶狠。

“啊,我好怕哦。”那表情很是惊恐。

祁顾立马转头对着床上的女子告状,“你看,姐!就是这样,你儿子可凶了。”

“舅舅!”小年糕气急败坏,也没真的用他的小拳拳出击,哒哒地跑到宋沂身边拉了拉他的衣服。

正和祁仲同说话的宋沂,低头看到儿子满脸委屈的表情,没忍住笑出声。他弯腰把小年糕抱起来,虽然他也听到刚刚两人的“争执”,还是轻声问年糕,“怎么了。”

“舅舅告诉妈妈我坏!我说不过舅舅,也打不过舅舅。”小年糕闷闷地开始告状,祁顾在一旁听得直笑,完全不在意他爸妈的眼神杀。

宋沂笑着理了理他的小外套,“妈妈一定不会相信,妈妈很爱年糕。舅舅和你闹着玩呢,不过等年糕再长大一点,认识更多的字,看过更多的书,年糕就可以不用担心舅舅说坏话了。”

宋沂抱着小年糕,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。

“小年糕,自己和妈妈说说话。”小年糕早慧,走路说话都比同龄孩子要早,也更早地知道妈妈生病,没有一直陪着他。

小年糕认真地点点头,瞪了眼祁顾,开始断断续续和自己妈妈聊天。

“妈妈,你不要信舅舅,我一点也不坏,他才坏呢......”

“我今天早上吃了好多好多,外婆还夸我比舅舅吃得多呢......”

祁顾这次没再出声,小年糕从出生就没被他妈抱过,他看到都觉得有点......可怜。他都这么难受了,抬起头看一直注视这边的三人,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刺刀子的疼。

宋沂没再看,打开顾如秋带来的食盒,低头慢吞吞地吃起来。

病房里只剩下小年糕絮絮叨叨的说话声,说他昨天吃的糖,说他舅舅又怎么打他。

自从两年前的那件事后,整个家时常被悲伤笼罩,每个人的心底都埋藏着一个不能触碰的伤口,也无法痊愈。

“小年糕,我们该出发了,和妈妈再见吧。”宋沂出声提醒他们,就像顾如秋不想看到宋沂流泪的样子,他也不想,每次的目睹无疑是一次剜心。

宋沂蹲下身帮小年糕整理衣服,轻声和顾如秋说:“妈,今天也是我们年糕降临的日子。”

顾如秋揪住祁顾的衣服,擦了擦无声留下的泪,“是啊,小年糕还好好的。”

祁顾看了眼他爸手里没送出去的纸,又看了眼身上的棒球服,联名款,很难买,不仅是数量上的难,还是他求着他妈,立下感天动地的誓言才换来的。

他们家秉持“穷养儿富养女”,当然这个“儿”只有祁顾一人,可以说现在他的身家甚至比不上小年糕。同样是顶天立地男子汉,待遇、家庭地位可谓天差地别。

算了,等他姐醒了,让她赔一件新的。

宋沂抱起小年糕,两年来无数次出门一样,和床上的女子说:“嘉嘉,我们先走了。”

“妈妈再见!”小年糕被宋沂抱在手里,冲着床上的女子摇了摇他的小胖手。

一行人走出去关上门,谁也没有注意床上女子轻微颤动的手指。

阳光万里,万物勃生。大街小巷人们或步履匆匆,或闲适而坐,富足幸福,处处充满生机和希望。

宋沂开车,祁顾就坐在副驾驶又搭上了他的台子,原本沉闷的车内也活跃起来。

“哎,哥,那个作业我就放在后备箱呢,随身带着,你啥时候有空我都成。”

宋沂知道他是不想让大家沉浸在难过里,祁顾向来如此,他向来配合,“祁顾同学的学习热情很高涨啊,行,等会小年糕去玩,我们俩在旁边奋斗你的作业。”

祁顾一听立刻摇头摆手,要不是安全带绑着,他能立刻跳起来,“不不不,哥,劳逸结合劳逸结合,咱玩就玩个尽兴,学也要学个痛快。”

“甭听他瞎吹,后备箱空的都够塞下两个他,还作业呢,做梦呢他。”祁仲同听到满嘴胡说海说的儿子,注意力立刻被引过来,很是头疼地数落他。

“做梦呢!做梦呢!”小年糕也摇头晃脑地学祁仲同的话,拆他亲亲舅舅的台。

顾如秋也点头道:“是在做梦。”

祁顾:“......”

“你们大早上不好好吃早饭,专盯着我看干嘛。”

“可能你比他们的早饭更重要。”宋沂试图给他找回点面子。

“哥,很土,真的。”

“......”

周末的游乐园,处处是带着孩子的一家子人。

四人先陪小年糕玩了岁月静好的旋转木马、碰碰车、滑滑梯、摩天轮......

没多久,祁顾就轮番拖宋沂他们三人探寻生命的**,过山车、跳楼机......啥**的都被他买了两张票,倒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留两人轮流照顾小年糕。

一边玩,宋沂一边用相机拍,这两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,他都尽可能地记录下来留着以后讲给嘉嘉听。

小小的相机拍过第一次走路的小年糕,拍过穿着红色博士服毕业的他,拍过一日三餐,拍过春夏秋冬。

就算提前买票,游乐园的人依旧很多,被祁顾这小子拖着,几人下午才从游乐园出来。

宋沂预定的蛋糕是一个海洋系列的双层设计,上面活灵活现地布满各种各样的海洋动物,可把小年糕高兴坏了。到了餐厅一个劲地盯着蛋糕,生怕被他那个不着调的舅舅给搞坏了。

宋沂点完蜡烛就举起了相机,小年糕很慎重地闭起眼睛,又慎重地举起手交叉握拳,再睁眼又慎重地鼓起小嘴,使出浑身的力气吹灭了蜡烛。

“小年糕许的什么愿望,有没有祝福你舅舅越来越帅。”祁顾嘴里嘟嘟囔囔地塞满肉,满脸希冀地看他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舅舅,愿望不能说出来,不然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啊喂,你才两岁、两岁啊,不应该我问什么,你答什么吗?

“你闭嘴,我们小年糕吃蛋糕了。”祁仲同一脸嫌弃地看自己的儿子,也是不懂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偏就长了一张嘴,满嘴的肉都堵不住他。

祁顾咽下嘴里的东西,环顾一圈,他爸妈满脸宠爱地看着小年糕,小年糕满脸欢喜地看着蛋糕。而他,祁顾,祁大少,就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没人爱的帅气少年。

宋沂的镜头扫到一位忧郁王子,给这位少年来了个特写后握拳抵在嘴边,轻咳两声。

“哥,我看到了,别藏了,想笑就笑。”忧郁王子扫了眼他哥颤抖的肩膀,不是,光挡脸有啥用,他肩膀离家出走了啊。

“......”这么明显吗?宋沂放弃掩饰,抬起头肆无忌惮地嘲笑他。

“那要不你把眼睛遮遮,古有掩耳盗铃,今有遮眼遁世。”

“我......”

祁顾还没来得及反驳,宋沂的手机**突兀地响起来打断了他。

......是吧是吧,他就是被全世界抛弃,这电话都来横插一脚。

是医院嘉嘉主治医生,宋沂心下意识紧张起来。两年前的那通电话虽然已经过去很久,但犹如坠入冰窖的感觉却从来没有散去。

“喂,张医生。”

“什么!我们马上过来......”

不知道对话那头医生说了什么,桌上几人看着宋沂突然站起来,双手颤抖地挂断电话。

顾如秋也赶忙站起来,筷子都没注意碰掉了,“嘉禾怎么了?是不是......”

“妈......妈,嘉禾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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